去年11月上旬，年轻的贾女士因“梗阻性黄疸”，来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外科门诊,在我的诊室就诊。通过核磁胰胆管造影（MRCP）发现，原因并不复杂:有一块胆结石从胆囊中掉落到胆总管，造成胆总管堵塞，引起了黄疸。患者恶心呕吐还出现了发热症状，我看事情紧急，请来了消化内科的大夫会诊。我们商量的结果就是建议贾女士先到消化内科，通过ERCP（经内镜逆行性胰胆管造影术）取石，将胆总管内的结石取出后，再由我实施微创胆囊切除术。一开始事情很顺利，贾女士在消化内科成功取出了卡在胆总管上的结石，堵塞的胆管得以疏通，贾女士的病情得以缓解。恶心呕吐，黄疸症状好转后，贾女士转入外科病房，准备接受腹腔镜下胆囊切除手术。
准备手术的各项检查有条不紊的进行中，贾女士的择期手术日期即将到来。突然，在手术前一天的清晨，她突发性接连呕吐，很快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，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，头晕，表情淡漠，精神症状明显变差。
奇怪的是，内科的ERCP治疗效果明显，贾女士的黄疸明明已经消退，已经可以正常饮食，可是为何就在此时，她的病情再一次突然加重？难道之前的好转只是昙花一现？贾女士其实还有尚未发现的隐疾？她这是胆囊疾病在回光返照式好转后的急转直下，还是突发了某种极其罕见的疑难杂症？家属在照顾贾女士的同时，也是心急如焚，即担心她病情会不会越发严重下去，又害怕她身体状态太差，从而影响既定的手术。
更加严重的是，贾女士在接连呕吐之后，精神萎靡不振，随后便进入一种无应答状态，她对任何人的提问，都毫无反应。面对医生、护士、亲友、家人，类似“哪里不舒服？怎么了？好些了吗？疼不疼？”之类的问题，贾女士都只是淡漠地摇摇头，有时候甚至置之不理。
贾女士这种“没有反应”的反应，使得她呕吐和淡漠的原因更加扑朔迷离。
面对这样沉默的病人，该如何去寻找疾病的线索？这种情感上的冷漠和无应答，是否提示着原因不明的脑血管疾病？亦或者是非器质性病变的精神科难题？
这时患者家属透露了一个悲伤的消息。原来贾女士的一位至亲，前不久刚刚过世。难道是当时受到的心灵创伤，被手术前的焦虑所引发了？这需要精神科专家的会诊。当然，在此之前，还需要排除大脑器质性病变。因为如果有肿瘤压迫神经，也会产生这种精神性的症状和剧烈的呕吐。
这是疾病恶化导致的炎症反应？还是至亲去世引发的心理疾病？精神疾病虽然不影响既定的手术，但是也让贾女士的家人忧心忡忡。
于是CT、心脑血管专家、精神科专家，轮番上阵。很快，CT结果显示，贾女士头部并没有任何病变。精神科会诊也看不出特别的问题。
时间很快过去，如果没有器质性病变，那么手术势必如期举行。那么贾女士的精神症状，是否会在手术之后更加恶化？
正在贾女士的家人纠结而一筹莫展之时，同病房的病友吐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：贾女士病发之时，正是举国欢庆的“双十一网购狂欢节”打折期间。她从头一天晚饭之后，便开始加入疯狂购物的大军，奋战一夜而毫不停歇,直至第二天清晨。随后便在早上出现了剧烈的呕吐和精神症状。
于是真相大白。贾女士由结石引起胆总管梗阻和胆囊炎症，在病情稍有好转的情况下，便整夜不休地熬夜网购。熬夜引发了剧烈的呕吐，在生病住院的情况下，彻夜购物花钱不说，还加重了病情。她担心被家人埋怨，索性便采用了一问三不知的沉默态度。而这种拒绝交流的冷漠，加大了病情判断的难度，也令贾女士的家人虚惊一场。
自“马云出世”以来，爱网购之心，人皆有之。贾女士也不例外，只是她不曾想到，以“买！买！买！”著称的“双十一网购狂欢节”，不单可能是“榨干”钱包的“购物劫”，还可能是引发疾病的“健康劫”。
在做诊断之时，病人的主诉，是判断病情的重要依据。比如引起剧烈腹痛的原因有许多，急性肠梗阻、急性阑尾炎、宫外孕等等。
在我撰写的文章《肚子疼到不能忍是因为啥？8种原因请对号入座》中，专门对腹痛的原因做了归纳和总结。比如肠梗阻是一阵一阵的绞痛；阑尾炎一般疼着疼着还会换地方。转移性右下腹疼痛是阑尾炎最典型的症状；而大吃大喝或者大量饮酒之后，肚子的中上部吨痛或是持续性绞痛，很可能是胰腺炎引起的；如果是肚子右边刀割样的绞痛，则可能是因为得了胆囊炎；育龄女性整个肚子都疼，就要去查查是不是宫外孕了；如果腰腹部疼，下体也疼，那可能是因为有了泌尿结石；要是发现肚子上有个包，同时疼痛剧烈，就要怀疑是不是嵌顿疝了；而有心脑血管病的人突然肚子绞痛，则要小心了，病症很可能是由肠系膜栓塞造成的。如果不及时治疗，会引起大面积的肠坏死，是非常凶险的。
疼痛的症状，是判断的重要依据。不同的原因，不同的疾病，会引发不同症状的疼痛。若是没有明确病因，便盲目服用止疼药，则会掩盖病情而错过最佳治疗时机。
如果因为有心结、难言之隐，而拒绝和医生沟通，那么就只能依靠一系列外部检查来诊断病情。费时费力不说，有时候还会延误病情。
另外需要说明的是，很多人对胆囊结石的治疗缺乏了解和存在误区。比如想当然地认为，越大的胆囊结石危害越大，而小的结石则属于“人畜无害”的“好”类型，可以置之不理。然而，事实恰恰和这种认知相反，与个头大的结石相比，小的结石或者泥沙样的结石更容易引起各种问题：轻则胆囊炎，重则重症胆管炎或胰腺炎，甚至中毒性休克。
这个现象的原因也很好理解。如果将胆囊比作一个小水库的话，胆汁就好比是水库中储存的水，而胆总管则相当于是水库出水的“排水涵洞”。水库中有石块和泥沙。当水库排水的时候，个头小、重量轻的石块、泥沙，更容易在水流的带动下穿过“排水涵洞”的进口，从而在“排水涵洞”中形成淤积或者堵塞。体积大、沉甸甸的大石头，则因为块头太大，而挤不进“排水涵洞”，也就不会造成“排水涵洞”拥堵的情况了。
也就是说，体积大的结石，因为生得过于“大只”而不容易掉进胆总管里，反而是“不惹事端”地“安静”石头。而小石头和泥沙样的结石，则因为可以轻易的从胆囊管进入胆总管，从而更有可能造成胆总管的堵塞。
一旦结石堵塞了胆总管，则会引起一系列症状。比如本文前半部分所介绍的贾女士，引发她阻塞性黄疸的罪魁祸首，就是由胆囊内掉入胆总管的一块结石。石头卡在胆总管里，造成了堵塞，胆汁无法排入十二指肠，便出现了黄疸症状。
ERCP（经内镜逆行性胰胆管造影术）可以将卡住的结石取出，疏通堵塞的胆总管。但这只是权宜之计。因为胆囊内部依旧沉有结石，只能靠手术切除胆囊来解决问题。
幸而贾女士在ERCP取石后，听从了我的建议而接受胆囊切除手术，做出了对她最为有利地选择。
在我接诊的病人中，曾有一位男性患者，在ERCP取石后由于自身的原因没有选择手术。这名患者在半年后再次出现了黄疸，而这次黄疸的病因则与第一次截然不同。患者原本位于胆囊底部的结石，落到胆囊壶腹，然后死死卡在了胆囊颈部，并且击穿了胆囊壁以及与之毗邻的肝总管、右肝管部位，造成肝门部胆管缺损和管腔狭窄，从而引发了第二次的黄疸。最终这名患者还是通过手术切除了胆囊。如果患者早在第一次黄疸病发，ERCP取石后直接接受胆囊切除手术，自然也就不会出现病情更为凶险的二次黄疸了。
因此有胆囊结石的患者一定要重视结石的危害，及时和医生沟通，有手术指征的及时接受胆囊切除手术。千万不要养虎为患，因为“养虎为患”最终往往会发展成为“以身饲虎”。
最后，充足的睡眠是健康的关键。身体好的人都应该养成不熬夜，早睡早起的好习惯。而身体不舒服，生病的患者更应该保证睡眠。养病期间应当杜绝打游戏、网购、加班、备考等一切原因的熬夜行为。毕竟睡个好觉，是身体的本钱，而一个好的身体，才是美好生活的前提和一切事业的开端。
让我们小心身体和购物车一同“超载”。
作者：钟朝辉 郭子英
2017年2月
